贞元帝光是想想,都像被人刺了一刀。
也是在那个时候,他忽然就明白了,沈咏筝为什么会那么不喜欢齐扶锦了。
齐扶锦八月出生,沈咏筝被强迫的时候,约莫就在近十月份的时候。
她觉得,齐扶锦是孽种,是她和礼王生下的孽种。
贵妃说,太子究竟是谁的血脉还存在疑点,当滴血认亲。
贞元帝脑子里面已经全然被愤恨、怨怼填满了,可是面上没有一丝表情,他看着齐扶锦,让人端来了滴血认亲的血水。
贵妃的人去端来了一碗水。
贞元帝划破了指尖,齐扶锦看着那碗水,下意识地后退,贵妃的人想来抓着他的手滴血,齐扶锦还动手伤了人,最后是皇帝呵斥了他,齐扶锦才终于不再反抗了。
白净的指尖被戳破,豆大的血珠滴入了碗中,那两滴血,明明白白的不相融。
怎么会这样呢?
怎么会这样呢?
齐扶锦的嘴唇忍不住发抖,他看着贞元帝摇头,他想说,不是的,不会是这样的
不该这样的。
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,皇帝的巴掌就先落到了他的脸上。
贞元帝觉得自己对不起沈咏筝,他恨礼王做了那样的事,他这些年,还和他兄友弟恭着呢,多好笑,他欺辱了他的妻子,他还和他相亲相爱的。
可所有的情绪都没有能够发泄的地方,他憋在心底的怒气,都在看到那不相融的血水之时,彻底发泄到了齐扶锦的身上。
齐扶锦被打懵了,脑子一片空白,耳朵嗡嗡嗡地响,待他再反应过来之时,他好像感觉,耳朵好像流了好多好多的血。
真的很多。
血从他的耳朵里面流出来,落在地上,滴答滴答的,可是,他再也听不清楚了。
哎。
他还能说什么呢?还能说什么呢?
一个巴掌让他彻底没话去说了。
那一刻,他觉得天旋地转,他扭回头去,看每一个人,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嫌弃,都是恶心那些面孔,渐渐扭曲了起来,旋即转成一根根的刺,将他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。
齐扶锦,你是孽种,所有的一切都在说,你不是太子,因为孽种是不可以当太子的。
你再厉害,你再好,那都没有用。
什么金枝玉叶,都是狗屁。
后来,就是皇后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。皇后让他滚出皇宫,让他不要再留下碍皇帝的眼了。
平时她多善良的一个人啊,对他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来,又是打他,又是骂他,让他永远不要回来了。
齐扶锦离开前,他真的也很想去问她,“我也是你的儿子,伤害你的不是我,就不能别恨我吗?”
就不能因为他是她的儿子也喜欢一下他吗?
可是,在触及到皇后那冷漠的眼神之时,他闭嘴了,他什么都没再说。
不管他是不是礼王的孩子,可他的存在,就是她身上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疤。
她大抵每次看到他都会去想,他到底是齐令渊的孩子呢,还是齐令修的呢?每个深夜辗转反侧,被此折磨,只要看到他,她就要想起那个让人作呕的雨夜。
他痛,她愈痛。
所以,他从没怨恨过她。
他只是恨自己,恨自己不被人爱。
他恨自己天资愚钝,不能早些去悟明白那些显而易见的道理。
犯错的不是他。
犯错的就是他。
他又何必到了最后关头还去自取其辱,去问皇后为什么不能也喜欢他一下呢?
他这样的人,凭什么有爱,能有什么爱,谁又会爱他呢。
就连生了他的母亲都不爱他,从小到大,对他最好的父亲其实也根本不爱他,他只是爱皇后,然后顺带爱了一下他。一旦发现他的存在也是伤害皇后的人时,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,让他去死。
就这样,齐扶锦离开了京城。
他什么都没有,在外面兜兜转转,他和忠吉,喜萍相依为命。
那段时间,齐扶锦一句话都不肯多说,整个人就和行尸走肉一样。
深秋孤寂,一个夜晚,他住在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面,坐在窗边往外看,夜风凄凄,残破枝桠上的枯枝败叶跌落红尘俗泥。
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。
他不忍再看,起身时,身上带着的贴身暖玉却不小心砸到了地上。
暖玉摔碎成了两半,中间有道略微锋利的痕迹。
被困在那场雨天的不只是皇后,还有齐扶锦。
在这个世界上,什么功名利禄啊,流芳百世啊,那都是假的,唯独痛苦是那样真切。
他盯着那枚暖玉出了神。
去死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