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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愧是万众瞩目的天下第一剑之争。这远比上次青莲台中浅尝辄止的剑气比拼要精彩百倍、夺目百倍,不知何时,天上下起了朦胧细雨,脚下的山土越发湿润滑腻,要将自己的重量全聚在脚跟之上才能勉强站住,众人大睁着眼,眼珠被雨水淋得有些刺痛发红,照样不肯闭上分毫。
左边的山壁之上,徐青仙一行人后发而至。
不是她们不重视,只是狂花非要来看也就罢了,还一定要抱着自己的重刀一起来看。上山本就难了,何况负重上山?那把刀都快有三个人那么重了!无法,小将只能和狂花一同像扛棺材一样把重刀扛到山上,暴躁道:“徐青仙!你帮一下忙会死啊?!”
徐青仙答道:“不会。”并且说完也不帮把手。小将气得不行,又腾不出手来削她,于是一膝盖顶到徐青仙后腿弯。徐青仙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看她,竟然丝毫不动!还是人吗?!小将瞪大眼睛,见她伸手“嘘”了一下,平淡道:“不要打扰师妹。”
一瞬分神,已是极大破绽,三人抬眼望去,这剑争已趋白热化,有来有往,混乱无比,压根看不出谁占上风,亦猜测不出谁输谁赢。
以徐行的年纪,能和换月打得如此有来有回,甚至不分上下,已算是不可多得的天纵奇才了。但她要的不是不分上下,她必须赢!
雨越下越大,已到令人睁不开眼的地步了,连这避不开的浓雾都被冲散而开,露出底下漆黑一片的无底深渊。换月神色冷凝,果真从剑三陆续出到了剑十。剑十一是她闭关之前最后所悟之招,再往后,便谁也不知会怎么样了,她咽下喉中血腥,神色再凝,就在这时,她的余光瞥见了那左边山头上的一个小小黑点。
若那只是一个头顶,根本便不会令她在意半分,但那人竟抱着一柄比人还高的重刀,醒目无比。
换月在看清她的脸时,一对瞳孔遽然缩成了针尖大小!
她甫一分神,动作便跟着停滞,身子猛地往下一沉,徐行剑芒如影随形而至,根本没想过她会突然停止动作,剑锋一偏,险之又险地擦过她的肩头,皱眉心道,怎么回事??
然而,正在此时,又是巨变!
两人身形交错,快得令人难以看清,现今换月莫名停滞,徐行自然不会趁人之危,也停剑收势。她很轻地蹙了蹙眉,正要往换月死死盯着的方位看去,忽闻耳边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弦响。这声音她提防太久了,尖锐,冷静,阴狠,毒辣,和上次射穿她掌心的暗箭绝对出自同一个弓手,朝着半步峰上极速靠近。当真来了!山下众人霎时起身,徐行身周四面八方的来处都被截断——
那柄小箭刺的一声,没入了换月的胸膛。
她几分愕然地垂眼,身形如断线风筝般猛然坠落,电光石火之间,徐行伸手扣住了她腕间,另一只手紧紧攀着孤峰上的枯木,硬是咬牙一提,手背青筋爆出,将人惊险万分地提到了剑上。
怜星惊道:“你!”
乱了。彻底乱了!这四周环山,挤的都是人,弓手究竟是怎么隐蔽身形的?一次杀机,非但众人,就连徐行也认为其只想取自己的性命,换月现在和她敌对,这一冷箭的意义又是什么?!
换月咬着牙,唇齿间溢出血迹来,徐行见血是鲜红的,搏动的心脏平复下来至少一半。又是未涂毒的冷箭,她手微微一触,果然,中箭的位置离心口有一段极窄的距离,卡在肋骨当中,只是这箭绝不能随便拔出,要尽快找医修了!
眼前一闪,瞿不染到了近前,神色极为凝重。徐行的手掌一重,换月的手正极用力地将她往外一推,冰凉的指尖不住颤动。
“那个人……拿着重刀。”换月指向西边那处山顶,竭力道,“扣住她,送到白玉门。”
瞿不染:“那是……”
“我不管她是谁。叫什么名字。做过什么事。”换月不容置喙地强硬道,“不必管我,我死不了,你现在,马上,去!”
一说重刀,除了狂花还有谁?徐行道:“你消停点吧。自己被射了一箭,还有空去抓别人?”
“与你无关。”见瞿不染竟然还不动,换月厉声道:“我说快去,你听不见么?!”
徐行被搡的往后一退,眉心一紧,亦有并不愉快的戾色浮现:“你当我的面要抓我的人,叫与我无关?若她和白玉门真有什么前尘旧怨,那也——由不得你这么说扣就扣!”
铮然一声,瞿不染的剑出鞘了。其下的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,还在万分惊慌地寻找弓手位置,余下的人皆对这混乱局面一脸怔然。徐行见瞿不染竟当真把自己师尊放下去抓狂花,便是吃定了自己不会真丢下她继续被弓手袭击,暗骂一声,将换月拎起,往怜星那头抡圆了团团丢去,随即跟上,但脚程总是被拖慢了一步。那头的狂花不知为何极为反常地躲在徐青仙身后,缩成一小团,紧紧抱着徐青仙的腿不放,瞿不染在两人身前停下,道:“让开。”
徐青仙道:“凭什么。”
众人瞩目之中,瞿不染自怀中取出了一道令牌,再开口时,语气更重:“让开。”
这令牌上头绘着奇异图案,写着“监察令”这三个大字,正是白玉门监察令。徐行之前追杀常青时还借用过这东西,阔别许久,时局又乱,她都差点忘了红尘间还有这么个制度了!
监察使,还真的可以想抓就抓。只不过,是理论上可以。只要监察使认定此人有问题,便可以将人带回宗门审问,但现在的监察使制度宛如空悬,大多数人连百人共诛禁令都发得不情不愿,不想触上霉头,又怎会主动惹麻烦?虽没有明文规定,多半只有东道主的宗门监察使才可以行使这一权利——然而,白玉门抓人从来不需要理由这点也是出了名的,白玉铁牢和少林地牢根本是两个极端!
这下,有想上来打抱不平的其他人也退却了。没办法,人家没理也是有理,更何况狂花这段时间干的架惹的事也不少,多的是人看不惯她这匹斜刺里突然冲出的黑马,指不定心里多希望她犯了事被白玉门关一辈子,当然没理由再去阻止了。
徐青仙还是那句话:“凭什么。”